职员工资为什么要保密?

嫉妒是个有意思的社会现象。在公开场合,人们通常都会说嫉妒不好,不应该嫉妒别人,但事实上,它总是或多或少存在于每个人心中,并体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。

都是“双休”惹的祸

有这么一家公司,原来实行单休制度(即每周休息一天),现在实行轮换值班。按照新的制度,后勤部门人员每个月要值一天班,也就是三周双休、一周单休,而其他人员全部是双休。

后勤人员对此很不满:为什么只要求后勤部门的人值班,并且值班的那天还不给加班费。而公司方面认为,本来单休的时候大家就没意见,现在改为双休已经算是增加福利了,所以不会给值班的人另外发钱。

对于后勤人员来说,单休的时候没意见,双休反而有意见,这就是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。

试想一下,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大家都如此计较,要是让所有人的工资公开,会是什么结果?肯定会引起更多的攀比和不满,导致公司人心不稳,工作效率降低。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公司都要求工资保密,不允许员工互相打听工资的原因。

面对这样的现象,你不得不佩服孔子的智慧。

孔子两千多年前就说,“丘也闻有国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贫而患不安。盖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。”意思是:“不管治国还是管家,不怕物资匮乏就怕分配不均,不怕生活贫穷就怕人心不安。分配平均了就无所谓贫穷,社会和谐了就谈不上匮乏,人心安定了就不会垮台。”

这样的思想对后世影响很大。不少人怀疑,孔子这些观点是否造成了中国社会平均主义严重的倾向;也有人想问,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是中国独有的文化,还是一种普遍的人性特点?

揭露人性的分钱游戏

恰好上世纪80年代以来,博弈论中涌现出很多行为实验研究,用来分析人们对利益分配的态度和决策。

一种典型的实验是这样的:给A和B两个人100块钱,让他们协商分配;A可以提分配方案,但是B可以决定这个方案能否通过;一旦B拒绝了分配方案,这笔钱就会被收回,而且他们只有一次互动的机会。

在这样的条件下,A会怎么样分配这笔钱呢?实验结果表明,在大多数情况下,A会以接近50%的比例来分配这笔钱。当然,有时候他会给自己多分一些。但只要A给B的钱低于20%,基本上都会被拒绝,使双方一无所获。

▲开创最后通牒博弈实验的Werner Güth教授

这项实验是由德国洪堡大学的古斯(Werner Güth)教授等三位学者开创的,因为参与者只有一次互动的机会,他们称之为最后通牒博弈(Ultimatum game)。

此后有很多学者在世界各地重复最后通牒博弈实验,结果都差不多。有人怀疑实验的结果会不会受到实验金额大小的影响,但是也有人做过分配金额较高的实验,如澳大利亚的丽萨·卡梅伦(Lisa Cameron)教授在印尼爪哇用相当于实验对象三个月工资的金额来验证,结果也差不多。

这表明在大多数情况下,均分利益是人的固有心理。如果这种原则受到破坏,得益较少的一方甚至会以放弃合作的方式,来取得利益分配结果的平衡。这正是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深刻体现。

这种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心理来自何处?

一种简单解释是,在复杂的生存环境中,我们需要时时评估自己的竞争力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周围的人相比较,就像有一个笑话说到的那样:两个人在森林里遇到一头熊,其中一个拔腿就跑,另一个人说你跑什么,反正我们都跑不过熊,这个人回答:我只要跑得过你就行了——这说明了相对位置对人的生存竞争是非常重要的。

另一种较为复杂的观点认为,在人类社会交往中,大部分是重复博弈,如果我们在博弈中要价太低,会降低今后他人对我们的交易报价;相反,如果我们不接受较低的报价,甚至不惜以放弃合作为要挟,其他人在和我们交易时才更可能出更高的价钱。所以我们会习惯地拒绝份额太低的利益分配,以争取更大的长远利益。

人的这种心理特点,对社会制度安排产生了重大影响,也衍生出许多社会问题。

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结果

基于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的心理,我们很容易理解,为什么“吃大户”会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;为什么贫富分化会成为社会动荡的重要根源;为什么世界大同会成为很多思想家、政治家的理想目标。

在现代历史上,追求“大同”最典型的是共产主义革命,它希望通过取消私有财产,实行计划经济,来达到社会和谐与稳定。但计划经济的实践证明,公有制缺乏效率,它会变成“大锅饭”,让社会越来越穷,甚至连饭都吃不上。最后走投无路,又不得不改弦更张,重新走私有制和市场经济的道路。

▲中国“大跃进”时期的公共食堂

但即便在市场经济中,追求均等的力量也无法消除。在欧洲因为民主社会主义政党的主导,收入再分配政策大行其道,社会福利和平均主义分配倾向非常明显。在以自由市场经济著称的美国,也存在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分野,民主党代表要求缩小贫富差距和提高社会福利的政治力量。这种格局由来已久,并且很难撼动。

这种要求人与人均等的思想,甚至影响到了经济全球化的进程。

在过去几十年里,国际贸易推动了所有参与国家的经济增长,也使全世界财富的生产更有效率。但是为什么全球化进程总是伴随着质疑和反对,以至于每次关于全球化的国际会议都招来大批的抗议者?还是因为孔子的那句话:不患寡而患不均。全球化贸易固然给大家都带来了好处,但是这种好处的分配并不均等,所以有人认为它不公平。

▲反全球化的街头抗议

要消除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是非常艰难的,就像前面提到的那家公司,对于被要求值班的后勤部门员工来说,他们有两种选择:一是据理力争,要求均等的待遇,甚至不惜回到调整之前的单休制度;二是调整心态接受目前的现状,因为现在每个月能多休三天,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。

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做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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